2022 秋冬男装周:「陈旧」与「过时」之间的差别

时尚，即「一时之崇尚」，是一个基于时间且存在时限的概念。时尚的意义体现了一个作品被创造的时间，以及其与那段时间的相关性。当下的时尚行业显然以年轻人为讨好对象，不断追逐新事物。但依然有品牌选择不追随这股趋势，把目光转向带有历史和时间痕迹，甚至对部分「弄潮儿」年轻人来说看来「老气」、「古旧」的风格装扮。从刚结束的 2022 秋冬男装周中，i-D China 选择回顾以下四个看似大相径庭，却又通过各自独特方式坚持着关乎手工艺、文化传统、或阶级意识形态的「陈旧」元素的品牌，从 John Alexander Skelton、Ziggy Chen、Yohji Yamamoto、到 Prada，希望呈现在当下男装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酷儿时代吗？之外，一些超越时间更迭的坚持。

John Alexander 

Skelton

因去年热播电视剧《扫黑风暴》中孙红雷同款而出圈的 John Alexander Skelton 在知名度方面远不如一众商业品牌。John Alexander Skelton 作为伦敦时装周的常客，选择加入了慢节奏的小众工匠品牌阵营。他深入挖掘英国的风土人情，从劳动人民着装中汲取灵感，分析他们如何在剪裁合体的夹克里面穿套头衫，如何裹在大衣保暖仍可不受限制地从事体力劳动。虽从工人阶级着装获取灵感，其服装慢工巧制、细节精美，在布料和裁剪上处处体现着绅士优雅。

Skelton 尤为支持本地服装制造业，与故乡约克郡和苏格兰的工厂合作，使用农业机械制作面料，研究和复兴失落的工匠技艺。「它有一种浪漫主义，一种真正的美，就像磁铁一样深深吸引着我。」受疫情影响，他只能在新造的爱尔兰亚麻布上做旧以呈现中古效果，但他依然没有降低要求，将两种不同的天然纤维混合在一起，开发了亚麻大麻混纺布和麻棉混纺布，加之古老的手工染色技术和大量的水洗操作，呈现出一种经年累月的层次感和多色调。

他的 2022 秋冬系列选择了伦敦一家地下室画廊作为秀场，模特们在仅有烛光点缀的昏暗空间中，推着带有钨丝灯的手推车出场。虽然这个地下室曾是为了葬礼所设计，但模特此刻阴森的脸部只是为了重现维多利亚时代劳动人民的繁忙清晨。受到当地从维多利亚时期开设至今的 Pollock 玩具博物馆的启发，他想象了创始人 Benjamin Pollock 的日常着装，即使他并没有进去参观过，也对 Pollock 知之甚少，他只是被博物馆「从橱窗中散发出来的诗意」所吸引和指引。

红色、黑色的天鹅绒背心和外套，搭配亚麻衬衫和细条纹西装，西服口袋上装着一簇紫罗兰；以使用大量纽扣为装饰的衬衫上印着英国民俗符号、基于博物馆现任主人研究成果的艺术品以及对著名动画师奎氏兄弟（Brothers Quay）的定格动画作品的引用。伴随着竖琴声和鞋底踩石子的声音，Skelton展现了「被诗意支配的日常生活」，描绘着那些被现代所遗忘的熟悉联系。

Ziggy Chen

来自中国的知名设计师品牌 Ziggy Chen 的主理人陈翔不仅偏好民国时代的朴素穿衣，他的灵感来源也包括更早期的清朝、宋朝的底层人民服饰，以及十七世纪的西方服饰。这是品牌予人一种「民国百姓气质」的原因，绝不是简单的「复古」。从纱线开始研发新面料，创造更内敛、融合东西方剪裁的设计，并不断调整版型——这是Ziggy Chen从第一季至今的品牌基调，而本季恰巧就是品牌的十周年。

本季名为「幻象Illusaits」，即「Illusion幻觉」和「Portraits肖像」的结合，通过古画质感的现代人超现实画像，以及短片中模特们怪异扭曲的走路方式，来呈现一个被梦幻般的意识状态过滤的现实。这些高实穿性的落肩或宽松款式服装结合了前两季的特色，人像印花的排版方式、反穿展示内衬结构、拆开纽扣让方形裁片自由悬挂等，也赋予了部分款式新的意义。明清时期瓜皮帽和棒球帽的结合，带扣背心可作为外套衬里或衬衫，可拆卸为小布袋的上衣口袋，外套内部有纽扣和环扣组成的折叠系统，收回下摆就可以变成一件短夹克——设计师也证明了他会适当参考当下流行的事物的能力。

面料质感是 Ziggy Chen 创牌以来最为人称道的优点之一，每一季都首要考虑面料和工艺，长年与传统日本棉布生产工厂和意大利奢侈品级别面料供应商合作，并有专门的面料灵感板。本季特制了棉羊毛混纺面料，用冷染处理、双重染色后的泥土色调和书法墨水般的晕染来增强复古的效果。

Yohji

Yamamoto

八十年代震惊巴黎的「广岛时髦」（Hiroshima Chic）已经过去 40 年了，山本耀司表示当时那仅是自己参照欧洲劳苦大众的日常和工作服装做出的「贫穷美学」作品。继上一季追溯自己的「广岛时髦」时期和十九世纪裁缝的工作服，本季他参考了十九世纪知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和古斯塔夫·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在小说中塑造的绅士形象。模特们头发蓬乱，眼神坚定，通过妆容体现阅历和岁月感，也特约了松重丰、伊原刚志等五位日本知名老戏骨参与本次走秀。

十九世纪的大众便服在当下看来却显得尤为正式：黑色双排扣长礼服外套搭配马甲和阔腿长裤，饰以夸张时髦的领结、胸针、十字架。有些造型挽起了裤脚展示「裤中裤」的细节，粗糙破旧的围巾、大量暴露的缝线和鞋子的磨损痕迹、或是直接展示充满皱褶的不规整白衬衫，皆是劳动者身份的证明。

多彩的印花是山本耀司男装制服款的特色，也是常被爱好者调侃「卖画」的梗。本季黑白纯色的比例增多，豹纹也以相对低调的形式出现在西服套装和外套上，表明他自身的朋克态度。印花内容为以反乌托邦和超现实主义著称的波兰画家 Zdzislaw Beksinski 的作品和书写体文字，用色相比以往也深沉许多，以绿色、灰色、古铜色或铁锈色调来呈现，体现烟囱清洁工等劳动人民的工作痕迹。

后背饰有文字的黑色大衣是山本耀司的定番操作。这次他用了「戰力外通告」（日本职棒术语，球团告知选手明年不在球队计划中）、「第三年纪的开始」（45 到 64 岁的族群）、「前期高齢者」（65 到 74 岁的族群）、「老虎残夢」（武侠小说，桃野杂派作品，获 2021 年江户川乱步奖）等词汇。大概也是他自己近 80 岁高龄，开始更关心日本的老龄化、孤独死和老年人社会角色的思想反映。秀场上那些「老的」服装可以在当下存在，「老的」人也有活力和理想，人生阅历丰富的他们也可以拥有财富和智慧，不因年纪渐长而不敢接纳新事物。

Prada

先回溯到 Prada AW12 系列，Miuccia Prada 让一线明星们穿着复刻二十世纪初爱德华时代的绅士装走秀，而这些剪裁严谨的双排扣西装、羔羊皮领大衣、细条纹夹克等都是用当时象征劳动人民的牛仔布制成，以表述「对男性权威的嘲仿」。十年后，这位与山本耀司同为「前期高齢者」的时装传奇已经让 Prada 接纳了「新事物」——曾经的青年文化王者 Raf Simons。即便如此，放眼整个 FW22 季度拥抱青年文化的品牌尝试中，Prada 在其中仍显得尤为「古早」。

以「Body of Work」为题的本季均为「工作制服」，抛开「成衣」概念诞生之后的MA-1 飞行夹克，皮革束腰风衣可追溯到一战时期的战壕风衣，随着战争结束，这件军服便跟随退伍士兵成为平民常服。同时期的工装连体裤则成为当时「不允许穿裤装」的女性对自己的赋权。正装中的拼接皮草体现了二十世纪初的毛皮热潮。结合这些款式和材质在诞生时和当下的社会属性，探讨阶级分化。

行业观察者可能会怀疑这些「老掉牙」产品的市场认可度。事实上，Yohji Yamamoto 的「贫穷美学」早已被写进了时尚史和教科书；John Alexander Skelton 欣喜于自己的作品并不只是被视为「时装」，而是跟古董和家具同场售卖；适当接纳流行的 Ziggy Chen 在一众工匠品牌中显得别有「新意」；最后别忘了，Parda 的销售额在 2021 年上升了 41 %。某种风格开始风靡的时候，勿忘消费者疲劳一直存在。人们在追求完潮流的刺激后，终究会回到经典且更为持久的着装风格中，因为这些「老东西」似乎比任何一种新晋潮流来得更加真实，而潮流永远易逝。

撰文

Mascarar

编辑

Guazi

排版设计

SALUS